进了薛府,开门的老妈子一看见薛蕲,便咕咕唧唧,又说薛鸿儒前夜喀血,莲香子整宿未眠,又说扫地的仆人担心家中妻儿,回了家,莲香子不让再添仆人,管家便把活计加在她身上,又不补她工钱。薛蕲听得头疼,只对她说:“我自会劝母亲的。再雇个下人,或买个丫头,总之不让你劳累便是了。”
薛蕲把顾乘风、左仪安置妥当,这才腾出精力为鹿连城疗伤。丹房内静得骇人,薛蕲拿九根银针扎于鹿连城九处要穴,再施昊天九宸经,将化在他体内多处的赤火钉经那九根银针排出体外。鹿连城体毒既除,薛蕲已累得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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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连城道:“你何必浪费自己的真元为我祛毒?这赤火钉原是常姑娘所炼,她自有妙法医我。”
“她毕竟是魔道中人,我如何信得过她?”薛蕲犹豫片刻,又问鹿连城,“方才路上那姓苏的道姑所言,可句句属实?”
鹿连城道:“你问了那许多,她也答了那许多,我竟不知你所指的是哪桩事?”
薛蕲道:“上回顾乘风和他师妹送叶琮来我们薛府,他只说表妹尚在人间,后来又留下金锁片出走了,你便与那姓苏的道姑一同寻她,并未提及什么常姑娘。怎么你们竟跟她成了同路人?我只知这位常姑娘一身魔界法术,那位道姑却为她辩解,说她与寻常魔怪不同,我倒觉得,好像那位道姑有什么把柄,叫那妖女拿捏着似的。”
鹿连城道:“表妹出走与常姑娘有关,而常姑娘又出身魔界,也不怪顾兄弟隐而不谈。至于苏侠女所言,其实是因为顾兄弟在跟前,看在顾兄弟的面上,担心你说错了话,开罪常姑娘。”
薛蕲思忖片刻,道:“难不成是表妹与那妖女争风吃醋,负气出走的?”
“正是。”
“她明知顾乘风是仙山弟子,跟那妖女吃的是哪门子醋?就算顾乘风与那妖女有了私情,与她何干?表妹她自小深居宫闱,哪知世上人心险恶,万一不慎落入歹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薛蕲长叹一声,接着说,“我原以为她去做和亲公主是图着荣华富贵。她既然不愿嫁去北魏,打头就该拒绝才是。现在倒好,就因为两国误以为她死了,竟兵戎相见,连南淮也参了一脚。惟愿她吉人天相,莫要再做傻事才好。”
鹿连城道,“自姨娘失踪,我们家与表妹并无走动,你怎么关心起她来了。”
薛蕲道:“纵然没有走动,到底是血亲。再说我带个妖女回来,母亲问起此人,我总不能一问三不知。母亲虽不过问世事,到底曾是仙门弟子,会不会怪罪于我还难说呢。你还不知母亲的脾气?”
言毕,薛蕲起身出了丹房。不多久,莲香子和叶琮便回府了。叶琮身子已经痊愈,薛家姐弟去太行山寻狼牙槿的两三日,他便随莲香子前往善华堂学些岐黄之术。外人面前,叶琮唤莲香子作老夫人,私底下则唤她婆婆。叶琮一见苏荣,喜出望外,拉着她的衣袖,道:“苏女侠,你怎么来了?”他又瞥见常朝云,惊叫一声:“你这妖女,竟敢来薛府?”
莲香子喝道:“琮儿,休得放肆。”
叶琮辩解道:“婆婆,你有所不知,她便是……”
“我不管她是谁。既然进得来我们薛府,你我便为主,她便是客。你父亲纵着你,在你们叶府由着你撒野,我却不会惯你一分。”
莲香子此言一出,众人皆默然。莲香子落座后,苏荣向莲香子行过礼,这便将她和鹿连城、常朝云一行寻找付晚香,后来为救万年灵芝身陷囹圄,又得薛家人相救的前因后果略略讲了一遍。苏荣说话的当口,莲香子一直盯着常朝云,待苏荣言尽,对常朝云道:“朝云。暮雨常伴南山磬,朝云不识北辰星。”
常朝云一惊,问道:“你如何知晓这句诗?”
“记得当年我去南淮叶府探望长姐,住了半月有余。其间有个姓常的将军,修得一身魔功,却为顽疾所困,听闻我人在南淮,便请我入府为他看病。常府虽见得宽敞,却颇为寒酸,我独独记得一幅中堂画,很有些年头,画中有一对神仙眷侣,旁边正题着这句诗,落款东方逸迟。”莲香子移开目光,微笑道,“我还记得常府有个姑娘,身上很有些邪浊之气。模样身形嘛,与常姑娘你竟十分相似。”
常朝云道:“夫人好眼力,好记性。这许多年前只见我一面,竟然现在还记得。”
“非也。这几十年过去,你多有改变,仅凭记忆我如何断定你的身份?你身上有一股至邪至恶的香气,尽管你修为精进,将这香气藏得极深,却瞒不过我。这香气名叫血魂香,是你定影寻踪的独门武器,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
薛蕲忙解释道:“母亲,我们在太行山同那病魔斗法,亏得有常姑娘相助。我……”
莲香子摆手道:“你也不必说这么多了。你既然将她带回府,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们回头再说。不过……”她扭头看着苏荣和躲在她肩头呼呼大睡的万年灵芝,道:“你师兄师姐既是为病魔的七绝摄魂大法所伤,恕我直言,我虽有药仙之名,也未必可以助他二人痊愈。”
鹿连城道:“母亲,我幸得顾兄弟和左女侠相救才可逃出魔窟,你便……”
莲香子道:“我派你出门,是叫你把琮儿找回来的,你自己偏要多管闲事,才叫病魔抓去。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替人家求情?”
苏荣听出莲香子话中有话,忙说:“付姑娘是夫人姨外甥,鹿大哥也是念及这一层,才同我和常姑娘去寻她,断不是多管闲事。我们叫病魔掳去,当真要责怪,也该怪我才是。万年灵芝于我们重明观祖师有恩,我不可见死不救。只可惜连累了鹿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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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荣说话的当口,万年灵芝打了个哈欠,从她左肩跳至右肩,待她说完话,跳至莲香子跟前,起初悬在半空,随即回到苏荣肩头,对苏荣说:“世事种种皆在一个缘字。当年我搭救你们重明观祖师是缘分所致,你们几个救下我也是天意所归。鹿连城能与我见一面已是他的造化,讲起来还是你成全了他,又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莲香子笑道:“都说万年灵芝脾性乖张,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是我脾性乖张,分明是世人虚情假意,自作聪明。”万年灵芝道,“你号称赤眉药仙,救不救人是你的事。不过,你自己不愿救便说个明明白白,大可不必扯别的由头。你不救那两个伢儿,我自有办法寻到救他们的人。”
莲香子道:“万年灵芝此言差矣,我不是不想救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近日我夫君身体不适,我夜夜为他调养,元气早有溃泻。顾乘风和左仪又是叫病魔的七绝摄魂大法封了元神,除了拿仙草神物炼制灵丹,还需以内丹入体,通其经脉,以破病魔之法。凡人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在丹霞山上清修过几十年,现在毕竟是薛鸿儒的妻子,自然是亲疏有别的。总没有放下夫君不管,全心全力医治外人的道理。”
万年灵芝道:“这好办,你为我破去霹雳神火咒,你只管为他们炼制灵丹,运气调元的事包在我身上。如何?”他见莲香子仍犹豫不决,又说:“你放心好了,我虽不是肉体凡胎,却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报的道理。你破去我身上的法咒,我便赠你一粒九阳灵珠。你得我玄珠,道行可增百年。”
莲香子起身,踱到苏荣跟前,对万年灵芝说:“既然说到九阳灵珠,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万年灵芝道:“什么事?”
“仙魔二界谁又不知你万年灵芝的九阳灵珠乃至圣之宝。我只问一句,九阳灵珠可有接续仙根之力?”
万年灵芝道:“我虽为九天玄女仙炁所生,却是沐日月精气苦炼万年方得人形的。所谓九阳灵珠,也不过是些或为纯阳、或为纯阴的日月精气所凝。既是日月精气,于三华有益不假,却断没有滋补仙根的法力。”
莲香子喃喃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