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我是魔界中人,我再良善仁慈,你们还是视我为敌,蛇蝎心肠又有何妨?”常朝云轻哼一声,继续说,“你们要寻叶琮,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这个人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我帮了你们,你们也需帮我。”
顾乘风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明言。”
常朝云盯着付晚香,讪笑道:“文琲公主,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我。”
付晚香道:“我如何帮得了你?”
常朝云道:“你是西梁国师的女儿,他的龙葵血符,想必你是知道破解之法的。”
龙葵血符脱胎自白泽观一道不起眼的法门,曰龙葵符。龙葵符以天山玉龙咒炼制龙葵浆果,辅之兰馨、紫菱二草,经七七四十九日得成。而龙葵血符则在龙葵符中加了枯荣草和三种毒蛇的鲜血,去了紫菱草,增了兰馨草的分量。也正因如此,龙葵血符的破解之法异于龙葵符,白泽观的道人自然无从破法。付千钧自创法门甚多,论破解之法,龙葵血符算不得复杂,付晚香是打小便知的。只是常朝云一身邪气,付晚香猜不透她所为何事,问道:“凡是我父亲施龙葵血符的东西,绝非寻常之物,你叫我破血符之法,究竟有何企图?”
常朝云道:“你这位顾大哥同他师妹二人在王府里头偷听了那许多话,还未及告诉你吧。”
顾乘风对付晚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你父亲与南淮大臣私通书信已有半年之久。那书信皆以血符封禁,南淮丞相截获了一封,却无从辨读。”
付晚香点头道:“原来如此。”
常朝云道:“于你们、于我,这都算一桩好买卖。你们要救人,我帮你们平安救出来,我要那些信笺的内容,你们助我破法即可。只要你们答应,我即刻带你们去救叶琮。”
顾乘风问道:“你们既然断定朱弼文可能受西梁国师指使,上谏南淮皇帝出征西梁,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看他们通信上的文字呢?”
“我也不怕你们知道。当今皇上虽起了出兵的心思,若无丞相和睿亲王的支持,他要主战,说服朝中重臣并不容易。丞相早已投奔睿亲王,只要睿亲王松了口,他自然要主战。睿亲王对朱弼文有恩,朱弼文对睿亲王有无异心我们虽不大清楚,明面上该尽的忠他倒尽了。现下虽然我们截获了他私通外敌的铁证,由于信笺内容不明,睿亲王并不确信,皇上是真心想要出兵,还是虚张声势,给他做一出好戏。我们需要知道这信上的内容,一者,让睿亲王放心大胆地主战,又放心大胆地准备起事造反,二者,到时候我们要除掉朱弼文,这信上的内容可至关重要。”
常朝云连珠炮一般说了这么些话,顾乘风等人,除了付晚香与鹿连城,都听得云山雾绕。付晚香忖度片刻,道:“你们挖空心思,无非就是要攻打西梁。我父亲出于怎样的目的,要促成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我倒想问一问,你们又究竟是何企图?”
常朝云道:“现今这南淮皇帝有他舅父镇威大司马辅政,我大哥虽居虎威大将军之位,到底叫镇威大司马压了半头。好在这位镇威大司马为人刚愎,虽不乏将才,却少了些筹谋之力。如今天下百姓明面上虽则安泰,读书人怨气却重得很,都说如今的南淮‘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笔者注:此典出自《过秦论》)。可见推翻旧政,乃众望所归,大势所趋。睿亲王虽疑心重了些,到底比他兄弟聪明,绝不会重典而治,专断而为。所以唯有助睿亲王一臂之力,将他推上皇帝宝座,南淮才可摆脱‘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的局面,南淮子民方得大好前景。现下北魏、西梁大战,南淮掺一脚,我们便有机会作乱,作乱方可逼宫,逼宫事成才可夺江山。届时南淮朱颜大改,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如此说来,倒是你们在利用我父亲了。你就不怕我回西梁,告诉我父亲?”
常朝云扬袖,吃吃地笑着,说:“你父亲巴不得你死。你若回了上尹城,怕是未进皇宫,便横尸街头了。”
“你这妖女,莫要信口雌黄。”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父亲早盼着这一战,你若不死,西梁、北魏如何开战?西梁、北魏不战,南淮又如何参战?只是阴差阳错,你侥幸捡了一条命,大家又皆当你身故,仅此而已。西梁国师希望南淮出兵,总不会毫无道理。我并不相信,他来这一出,是西梁太后的意思。不过思来想去,我也确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总之多方都希望南淮攻梁援魏,西梁国师究竟目的何在,我也懒得管了。我只要一句话,方才我所言破法之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平心而论,付晚香是不愿答应常朝云的。一来,她想到霍通惨死、单青重伤,虽然未必是常朝云所为,到底跟她脱不了干系;二来,因这常朝云美貌非凡,付晚香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醋意,单是顾乘风看她的眼神,同她言语时颇为温柔的语气,便叫付晚香心中不悦。可是不愿意归不愿意,就眼下的情形看,付晚香又似乎没有多少选择余地。本来叶琮与她无关,可是顾乘风如此在乎他,自己不去救他,平白做了恶人,实在划不来。再说之前为了救孙笛,顾乘风不可谓不尽心,单说人情,付晚香也绝无袖手旁观之理。这么着,她终于应了常朝云,常朝云抿嘴一笑,丢下一句“事不宜迟,你们快随我来”,这便化作朱红遁影,朝东南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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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常朝云飞了半个时辰,来到邑州东部,身下草木渐深,乔木一棵高似一棵,再飞片刻,入了山区。那山体全直愣愣拔地而起,山间谷地雾障沉沉,阴炁浪动。
常朝云现出真身,回头瞥一眼,道:“叶琮被禁制在灵蛇堡。那灵蛇堡藏在赤兔峰底,你们跟紧些,万一迷了方位,就凭你们几个,只有死路一条。”言毕,她由发髻上摘下金钗,拿舌头一舔,那金钗登时磷光忽闪。她将金钗轻轻一抛,只见那金钗绕出一个方圆十丈的大环,随即一面绕圈,一面向前,在半空开出一条光道来。常朝云飞在光道中心,顾乘风一众紧随其后,飞出百余丈,众人这便穿过山壁,闯入一片瘴气。这瘴气尽头是一条高宽数丈,深达百丈的玄关。常朝云默念心咒,施法破开玄关的禁制,穿过玄关,至入口前,再以两股掌气推开洞口,众人方入得灵蛇堡内。
这灵蛇堡方圆不知几里,目力所及,尽是鲜花绿树,远方白茫茫一片,也不知是雾是雪。溪涧冒着白汽,嗤嗤作响,贯穿树丛间。鸟鸣蜂语忽东忽西,却不见鸟儿、蜜蜂的身影。只有行在林中才可看见一种赤冠蓝身、小如秋蝉的鸟雀,成群结队,舞在树梢间。蜂语并非蜜蜂所发,竟是一种长约五尺的扁头蛇,名曰翠玉翁,蛇身白底而缀以绿梅花斑,信子一吐,便发出嗡鸣声,神似蜂鸣。
灵蛇堡入口处全是这翠玉翁,有千余之多。须往深处去,蛇种才多起来,蛇群也越发密集,以至于树冠、藤蔓、蕨草,甚至花朵上都缠满了蛇。这蛇群中,大的有一拳粗细,长达三丈,小的细若指头,比筷子也长不了多少;黑的、白的、黄的、青的,菱花的、点斑的、斜条纹的、细环的一应俱全。苏荣有些畏蛇,见身下这成山成海的蛇群,眉头紧皱着,尽量飞往高处,不朝下看。
再飞片刻,穿过湿漉漉的白雾,一排瀑布闪在眼前。那瀑布高达两百余尺,宽越万仞,其声如雷鸣,其色如白帛。瀑布底下烟气欢腾,瀑布顶上从左至右几近刀削,平得异乎寻常。这瀑布远望去,除了雄伟壮观,并无更多稀奇。飞近些方知,那飞流直下的并非河水,竟是彼此交缠的白蛇。蛇体都般般粗细,也不知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总之是头尾相交,腹背相连,绝不留半点空隙,好像叫大火追赶,全卯足劲头,没命地冲下去,落下去。看得仔细些,可见蛇瀑中些许蛇儿探头吐信,虽都是白蛇,信子却各有其色,朱红、猩红居多,也有橘黄的、蓝紫的。蛇头间或咧唇,暴露尖牙,狰狞之余,又有些许猥琐。
众人随常朝云悬在半空,离那蛇瀑不足十丈。付晚香不禁攥起顾乘风的左手;苏荣更是手心沁汗,瑟瑟发抖,鹿连城见状,挤到她身前,她也顾不得许多,身子贴近鹿连城,闭了眼睛。
常朝云道:“你们要救的人,就在这烛阴玉瀑后头。烛阴玉瀑有白蛇千万,蛇分九品,除了七八九品无毒,前六品都是剧毒灵蛇。所以要入蛇瀑,需以真元或法宝护体。蛇瀑共九层,途中最忌分心,若叫灵蛇咬上一口,只要是前三品的毒蛇,一日之内不得解救,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我看这蛇瀑正向南方,不像是天然而成。而且这蛇瀑虽则阴森可怖,却无邪煞之气。”顾乘风道,“莫非是哪位仙家高人布下的阵法?”
常朝云不无钦佩,凝神睨着顾乘风的脸,道:“不愧是仙山大弟子。这烛阴玉瀑的确是一位仙姑以一件仙家至宝所辟。听我大哥说,仙姑辟阵之时,由东至西置七面金幡,分属金木水火土日月,再以元婴珠催动金幡,历时九九八十一日,蛇瀑初成,又经七七四十九日,才有现在的规模。”
顾乘风咕哝一声“元婴珠”,同付晚香相视一看,问常朝云:“那仙姑可叫狄樱?”
“我只知那仙姑法号茑萝仙子,俗名我并不知晓。不过据我大哥所言,这位仙姑虽为仙家弟子,对于仙家三派却似乎多有不满。”
“那么她那件辟阵的法器,你可知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