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鸠尤神剑9

鸠尤神剑 乔戈1984 4450 字 2个月前

这句话,付千钧说得冷冷清清,付晚香听得真真切切。从前父亲对自己冷清,付晚香早习惯了,并不觉得难过。如今自己要远嫁千里之外,父亲还是这冷冰冰的态度,付晚香却禁不住心酸,甚至生出几分沮丧来了。

她本想叫父亲放下这些君臣之礼,可是话到嘴边又闪了舌头,她只好摆出笑意,故作轻松地说:“父亲眼睛不好,一直是女儿调理的。下个月初八女儿便离开父亲了,往后再要见面怕是难得很,便让我多尽几日孝心吧。”

“公主的心意,老臣是明白的。只是从今往后,公主须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才好。”

“父亲放心。女儿是有分寸的。”

付千钧点头,不再言语。付晚香则垂眼看他腰间的香囊,那香囊朱红底色,中心有一轮八卦图,是几十年前骆玉华绣给付千钧的,名叫鹿角囊。内容的香料,是将七魄风雷幡烧作白灰,与麝香、龙胆地丁、兰馨草、苦黄藤、甘松调和炼化而成。凡入七魄风雷幡阵不得脱身者,全进了这香囊之中。

待付千钧喝完大半参汤,付晚香方开口道:“父亲,你也早些安歇吧。”言毕,她将随行宫婢唤进暖阁,命她为付千钧铺开被褥,点上夜香。付千钧喝完参汤,付晚香忙扶他起身,朝床榻走去,一面走着,一面摘下付千钧腰间的香囊。付千钧在床榻边坐定,歪嘴一笑,问道:“公主深夜来我这儿,怕不单是为了送一碗参汤吧?”

付晚香一惊,险些将香囊落在地上。

“父亲何出此言?”付晚香一面应着父亲,一面打开香囊,将右手劳宫穴对准囊口,苏荣便叫清微神烈符引出香囊,缩进付晚香掌心了。

“老臣只是问问,并无他意,公主也不必多心。”

付晚香跪下去,为付千钧脱靴,随手将香囊挂回原位。付千钧道:“公主,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父亲养育女儿,教女儿为人处世,授女儿仙门之术,女儿为父亲尽孝,本是常理。现下并无旁人,父亲还是父亲,女儿还是女儿,讲那些君臣之礼,女儿才难过呢。”

付晚香说出这番话,自然有掩饰她偷放苏荣的目的,可要说这番话情不真意不切,倒着实委屈她了。骆玉华失踪那年,付晚香刚满八岁。八岁以前的记忆虽逃不开宫墙殿瓦、御辇障扇,却得了父慈母爱的熏染,成为她回味至今的珍藏。

母亲的失踪与父亲的改变几乎同时发生,对她来说,这是两个永生难解的谜题。她不相信母亲已死,更不相信是父亲是凶手,可是这疑团一日不解,她便一日不得安心,时间一长,她竟养成了对父亲百依百顺的性子。就说和亲这件事吧,本来北魏太子人才不差,宫里庶出的公主嫁给他并不委屈。坏就坏在现如今,北魏国力衰弱,经过两次失败的变法,在三国之中最为贫困,所以愿意和亲的西梁公主一个也无。若非付千钧主动献计,让太后封付晚香为文琲公主,一时半会儿皇帝和太后还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对于嫁人这件事,付晚香并无准备。她自知仙根贫薄,绝无飞升的可能,又打小困在宫中,对于人生前景,她是并无期盼的。总之父亲叫她修习法门,她便勤修苦炼,父亲叫她端茶递水她便端茶递水,父亲叫她嫁人她便嫁人,好像日子都是别人的,她只是看客,既不关心也不动情。

父亲跟前,付晚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犯了错,惹他生气,可事实上,付千钧从未在付晚香面前发过火,甚至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对于父亲的惧怕融在付晚香的血液中、骨髓里,然而这深入肺腑的恐惧又仿佛黑漆漆的深渊,吸引付晚香一次次探头,一次次失望,偏一次次欲罢不能。在这恐惧之中包含了一种怜悯之情,是一个女儿强加于己的义务,由沉重中生出痛苦,再由痛苦中沁出甜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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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晚香怜悯父亲,是因为每年六月二十四,付千钧拜祭儿子的时候,他定然一反常态嚎啕大哭,把攒下一年的眼泪,在这一日全部献给儿子。付晚香出生的时候,哥哥付洵已经死了十八年。她只知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是叫恶霸秦东鲁活活打死的,而秦东鲁与付洵发生争执,只因为二人同时看中了一幅字画。付洵定金已付,秦东鲁强抢,付洵不让,便叫秦东鲁的贴身护卫封了肉身和元神,当街吃了一百杖。付千钧后来以冰寒五行大法断了秦东鲁全身骨骼,叫他生不如死,又杀了他三名护卫,也算替儿子报了仇。然而丧子之痛非但未被时光冲淡,反而日积月累,一年胜似一年了。

付晚香仰面,看着父亲阴气沉沉的脸。下颌黑密的胡须簇成一朵乌云,悬在他坚毅的薄嘴唇下,隐隐透出一丝危险感,叫人窒息,又叫人心痛。然而归结到付晚香心里,那不过是付千钧为父的威严,利刃一般,亮出醉人的光彩。

回长明殿的路上,付晚香嘤嘤地哭了一鼻子。落了轿,她擦去泪水,将宫婢打发走,这才进殿,把苏荣放出来。顾乘风盘腿打坐,为苏荣输了些罡气,她面色稍转,睁眼看看顾乘风,唤着“师兄”。顾乘风右手行剑指,顶住她印堂穴,同时把真元提至膻中,再将内丹经由苏荣印堂送入她体内。霎时间,一抹朱红磷光自苏荣印堂扩散开去,裹住顾乘风和苏荣。聚在顾乘风膻中穴的真元一分为四,流往风门、天突、神藏诸穴,苏荣便知顾乘风要用火辰经为自己调理真元。她颤颤巍巍地说:“师兄,你不必为我折损三华,我并无大碍。”

“你莫分心,万一走火入魔,我们都有大险。”顾乘风言毕,将他散在风门、天突的真元导向苏荣印堂。方才裹住二人的朱红磷光登时化作金粉,钻进苏荣口鼻。苏荣忙行三清指诀,双手垂在膝头,将她体内真元凝于双掌劳宫穴内。如此调理了一盏茶的功夫,苏荣真元稍稳,顾乘风这才收回灌在她体内的真元和内丹,长舒一口气。苏荣则将真元由劳宫穴导入华盖穴,改行真武指诀,将全身罡气并入廉泉、神藏、天宗穴。真元缓缓沉入丹田,她已满头大汗。

“师兄这是何苦?你道行不足百年,火辰经中调元疏气的那道法门太过刁钻,你适才使出来,也不怕伤了仙根。”

“你竟不知方才你处境何其危险。”顾乘风说着,抬眼看看付晚香,问道,“你父亲的香囊,究竟用了什么东西?”

付晚香笑道:“鹿角囊里的香料,我也不知有哪些。我听父亲说过,那里头用了两种天山独有的仙草。那两种仙草,独用都是治病良方,一旦合用,却有乱真元、迷心智的毒性。”

“难怪。”顾乘风对苏荣说,“你真元才将稳沉,需净心调养七日,我以无尘剑渡你出宫,你速回太岩城,每日以金蝉咒调息,免留余患。七星荻萝的事,你便不用操心了,师兄自有办法。”

“此地陷阱丛生,你独自行动,我怎么放心?”苏荣说着,环顾四周,又对付晚香说,“敢问这位姑娘是何身份,竟可自由出入皇宫大殿?”

不等付晚香开口,顾乘风说:“这位姑娘是我多年前一位故交,只是今日我才知,她就是太后义女文琲公主。公主自幼长在宫中,对宫内的各处了如指掌,有她助我,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荣出宫之际,已过子正二刻。虽然无尘剑循顾乘风来路出宫,为免意外,付晚香还是在无尘剑上施了一道都天屠龙符,以防剑气不慎触动余下七道幡阵。

顾乘风立在琦春阁屋顶上,眼看无尘剑平安飞出皇宫地界才放心。付晚香道:“我父亲每日卯时以前必入冰窖练功。你要偷七星荻萝,只有两个时辰。”

顾乘风道:“便是只有半个时辰,我也要闯一闯。”

“你与我表兄当真是一面之交?”

“果真是一面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