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听得瞠目结舌,感叹道:“想不到景和还有这般造化,他倒是因祸得福了。”
说来也不算祸,夫人对他太宽容了,也仅是将他赶出府罢了,从未把他逼上绝路过,没想到十五岁的景和,写的文章竟然可以名满上京!
倘若让他留在谢府当小厮,也委实是大材小用了。
季嫣没有发表意见,景和在外面如何,都与她无关,当初选择责罚他,也只是为了以儆效尤,震慑那些潜在欺负谢渊的下人,也让下人们清楚,她如今不再针对谢渊,以此来避免类似于上次往谢渊饭菜里下泻药这种自作主张的献媚行为。
其实也未必一定要拿景和开刀,只是少年刚好撞上了枪口,季嫣便也就不能坐视不管。
…
夜半,季嫣习惯性让首辅睡下后,自己却失了眠,她躺在榻上,窗外似乎刮起了风,树枝胡乱拍着窗棂哒哒作响。
季嫣裹紧了被子,侧过身来,没一会就听到细密的雨声,春日雨水绵绵,宛如催眠曲,她终于睡下了。
翌日季嫣醒来后,雨水还未停歇,床上已不见首辅,她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睡过了头。
季嫣走下榻,披上外衣推开门,头顶阴雨密布,院子里已不知何时挂上了白幡。
她微怔。
霜霜见她醒来,忙撑伞过来,抿唇道:“夫人,今日亥时,灵山寺传来消息,首辅夫人于昨日戌时病逝,夫人灵柩这会儿也刚抬进了谢府。”
季嫣抬起眸,看着风中轻扬的白幡,还有眼前阴云密布的天空,才终于记起来,正是谢渊十七岁这年,夫人于寺中病逝,他在这一年彻底失去了母亲。
…
季嫣来到灵堂时,谢渊正跪在灵柩前。
她脚步顿住,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灵堂幽静,少年一身素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团阴影,他皮肤太白,就显得唇色极红,糜艳似血。
季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很安静,没有太悲恸,也没有巨大的情绪波动,只有平静,太平静了,垂眸立在那里,像一朵从腐烂的淤泥里生长而出的白莲。
季嫣想进去,但又想到,她此刻或许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顿了顿,她手指捏紧了伞柄,转头随霜霜离开。
谢渊若有所觉,偏过了头,黑漆漆的眸子昳丽诡谲,倒映了少女纤细雪白的背影。
她穿了白裙,裙摆轻轻擦着地面,晕湿了一截。
谢渊不知她为何而来,又为何离去,但那一眼却让他心脏牵出了一点前所未有的异样。
“季氏……”少年垂下眸,口中念出一串仿若呓语般的叮咛。
…
首辅夫人去世,谢渊便没有时间再来教季嫣识字,谢府上下如今也沉浸在悲伤之中,随处可见挂起的白幡,同时也有一些声音,让季嫣这个宠妾位置变得十分尴尬。
这几日谢渊都守在灵柩前,一身素衣孝袍,低眉敛目,整个人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
谢府的下人只在最初感叹一句悲哀后,便已不怎么上心,首辅不在时,时常懈怠躲懒。
甚至明知谢渊就在灵堂,离他们不远,也视若无睹地讨论着谢府未来的女主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