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6、蛇娃小传

早上起来,苏澜的枕头都打湿了,眼睛也有些红肿,太阳穴也突突地发紧。她决定今天除了去看看罕岩胆的婚礼筹备得咋样,哪里都不去,就是看书。

早餐时,刘希看了苏澜一眼,笑道:“听说澜儿昨晚熬夜看书,眼睛都肿了。六殿下送来的书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嗯,很有意思。”苏澜道,“不过,关于代朝、禹朝和咱们大成几个朝代的政权更迭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书籍很少。姨父有没有啊?”

刘希愣了一下,沉吟道:“外甥女儿到底年幼,好多事情不是很清楚。这几个朝代更迭就没有朝廷修订的史书。”

苏澜好奇地道:“这是为什么啊?不是说,后世为前朝修史是惯例吗?”

刘希道:“说起来,这就是我们的耻辱了。”他叹气道,“代朝最后一代皇后是鲜卑贡女,本是宫婢,可是为皇帝喜爱,立为皇后,最后导致荒原鲜卑异族夺了中原大位,还焚烧了代朝洛阳宫,其中就有很多史书珍藏。他们鲜卑人不受教化,哪有为前朝修史的自觉?再加上得位不正,百姓反抗,烽火燎原,三帝半纪而终,匆忙间,即使有史学家做代史也只能戛然而止了。到了大成,有人提出为禹朝史记,有人说,鲜卑得位不正,不是正统朝代,不配史记;有人说,既然他们入主中原是实,就应该史记。两边吵作一团,互相攻讦,同意做史的就是奸贼,不同意的就是蠢蠹。两派争锋相对,势均力敌,最后拖延下来,以致近百年!”

苏澜恍然。原来六殿下给代、禹、成三朝的书不多,不是不给,而是确实没有!禹朝烧了代朝的很多书籍,又未能为代朝史记;到了大成,又停滞在无谓的争执中,导致三朝数百年官方历史记录竟然成了空白!这种重视修史做鉴的民族传统都没有继承,简直是耻辱,是犯罪!

苏澜气愤地道:“争吵间数百年就这样过去了,将来我们的后人看到我们的历史断代岂不痛心?再说,鲜卑得位不正,不是正统朝代,就不配史记?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若是如此,夏桀、尚纣、秦皇、隋帝都不配入史,那以史为镜岂不是空谈?”

刘希也激动地道:“是啊,发生了就发生了,岂能视而不见?”

“再不抓紧,时间久远材料湮灭,以后想史记都没得记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澜道:“姨父,代、禹、朝三代皇室,有很多汉民族和异族通婚的情况吗?”

刘希点点头道:“确实,代朝有几位皇子都是皇帝与异族嫔妃所生。禹朝自不必说。便是我们大成皇室,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当今皇子中就有。”

苏澜吃了一惊,问道:“谁啊?”

刘希看看四周,悄声道:“当今圣上在位已有十三载,四十来岁,正当盛年,有皇子八位公主九位。除了宫女出生的纯妃刘瑶光所生大皇子杜耀、先皇后石丽所生的嫡长子,也是二皇子杜珈;继皇后梅霜所生嫡次子,即三皇子杜慕等三位皇子娶亲之外,其他皇子都未娶亲。如今四皇子也快十八岁了,五皇子杜浩跟四皇子同年,也要十八岁了。该娶亲了……”

苏澜忽然想起,六皇子杜诚属马,今年十月也要满十七了。这四、五、六三位皇子恐怕要一起选妃了!苏澜不禁怅然。

刘希继续道:“这位五皇子杜浩的母亲是宁嫔阿希礼。她出生于西戎一个部落酋长家,是当年西戎战败后送给先皇的贡女,先皇赏给了当今圣上。因此,这母子俩很早就知道,他们不光在宫里没有什么话语权,太子之位更是与他们无缘,所以杜浩一心钻研学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颇有成就,一派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境界。而且他与曲阜孔家后裔、国子监祭酒、当朝大学问家、书画家孔廉的女儿孔桑青梅竹马、志趣相投,基本上算是定亲了,但具体选妃事宜还没有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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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澜紧锁眉头。如果五皇子杜浩真的对储位没有想法,他一个混血儿为什么会跟文人代表曲阜孔家的女子纠缠?还不就是看中了孔廉的特殊身份!恐怕五皇子杜浩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闲云野鹤、悠然南山吧?就凭他是皇子这一条,他就有继承权,凭什么剥夺他的继承权?是皇上下了特旨吗?还是朝臣想当然?如若五皇子是一个阴谋家,只怕是个比四皇子更可怕的人物!

皇子都是被迫在刀尖上跳舞的人物,谁都不能置身于皇嗣继承大事之外!苏澜不禁为六殿下担心!

饭后,刘希上衙,苏澜安排杀四、覃龙等和金红果继续整理书籍。她叮嘱,凡是代、禹、成三朝的书籍单独放在一边;所有书籍都检查有无夹页,若有,连书带夹页全部单独放在一边。她还从空间拿出一些樟脑杀虫丸和干燥剂,让金红果放在书柜里杀虫、防潮。

这些日子,林氏和苏怡作为媒人,几乎天天都要去帮助罕岩思、娜木嘎筹备罕岩胆、叶庄的婚礼。今天,苏澜带着甘甜也来了。

老远就见罕岩思家也是披红挂彩,红灯高挂,大门上挂着“崇圣太上王府”的红底金字招牌。几个男女仆人正在忙着收拾屋子,整理家私。见了林氏等人,女仆赶紧把苏澜他们迎了进去。林氏轻声道,这些仆人都是朝廷派来的。

苏澜没有吱声。升平皇帝是个心机深不可测之人。这些人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监视还真是不好说。不过,苏澜不觉得奇怪,哪个帝王不多疑多思多虑?

进了小院,苏澜发现竹楼已经全部披了红绸,原来这里是罕岩胆和叶庄的新房。婚房放在竹楼上,傣族的风俗果然与大成不同。

这时,罕岩思、娜木嘎和罕岩胆,还有申辉迎了上来。原来申辉也在这里帮忙。他们今天主要是商议大婚日的酒宴问题。苏澜答应派回凤楼的大厨来帮忙。菜式以殿州风味为主,兼顾云南风味,又根据朝廷关于崇圣王大婚的规制,他们商定了一个菜谱。申辉誊录好,苏澜和甘甜回府,让杀四去回凤楼送信、筹备。

苏澜回到书房,继续看那些书籍。覃龙他们又发现了几本代朝的书籍和两张夹页,但是与任皇后没有什么关系。

苏澜不甘心,打开了那个小箱子,倒出里面所有的纸张,一张一张仔细过目。

忽然,她发现了一张禹朝皇帝拓跋乙弥至宁五年十一月的、由刑部审核、皇帝勾绝的判决书。这份判决书好多地方被虫蛀了,但是大致内容非常清楚:

“太原府扬威镖局镖头任飞,年三十六,于至宁五年三月为太原府押送八万两税银时,与盗匪勾结,私吞税银,被当场捉拿,但税银丢失。经刑部审核,圣上勾绝,于十一月十三日实行剐刑……”

看到这里,苏澜不禁毛骨悚然。所谓剐刑,就是臭名昭着的千刀万剐!

至宁五年,任皇后只有十一岁!之前,她的母亲早已病亡,如今父亲又被处以极刑,这位孤女该多么害怕又愤怒啊!

苏澜从这份语焉不详的判词可以看出很多漏洞,最大的漏洞就在于:既然是当场捉拿,为什么没有人赃俱获?既然无赃,又怎能断定八万赃银的真实存在?既然八万两税银赃银可能是乌有之物,那么太原府的上下官员就有贪污之嫌!明摆着,任飞就是被这些贪官污吏勾结土匪构陷嫁祸顶了包丢了命!这叫一个十一岁的孤女何处喊冤?

苏澜感觉非常气闷。她再次看了那个箱子,可是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关于任皇后的信息。

她又打开金红果专门放置霉烂纸片的盒子。打开盒子她就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本边缘霉烂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蛇娃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