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天气凉爽,智深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一处平地,看着五台山上下锦绣风光,喝彩一回,猛听得山下有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提了禅杖,一步步走下山来。看门的和尚看着智深下了山,急忙报与首座知道。首座自去布置不提。
鲁智深下到山口,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楼,站在牌楼前看,看到一处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鲁智深远远望去,那市镇有卖肉的,有卖菜的,也有酒店、面店。
鲁智深寻思道:“我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自己下来买些吃多好。这几日熬的清水流,且过去看有什么东西买些吃,只需少吃些,不吃醉了便是。”
来到市镇近前,听得那响处却是一个铁匠铺在那里打铁。铁匠铺隔壁有家客店,门上写着“父子客店。”
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有三个人在打铁,便问道:“你这待诏,有好钢铁么?”
‘待诏’是唐时官职,指以一技之长供奉于内廷的人,譬如‘棋待诏’。后来民间对手艺匠人也尊称一声待诏,是故智深如此发问。
那待诏看鲁智深腮边胡须新剃,露出铁青下巴,头上发须暴长,有些渗人,先有五分怕他,住了手,道:“大师请坐,要打什么?”
“洒家有条禅杖,却是轻了,想要再添些份量,又要打一口戒刀。不知你这有上等好铁没?不要拿烂铁来糊弄!”
“小的这里正有些好铁。戒刀好说,但凭吩咐。只是不知师父禅杖要添多少份量?”
智深道:“洒家这禅杖有四十九斤,只要添到一百斤重。”
打铁的待诏笑道:“太重了,师父,小的倒是能打。只是师父如何使得动?便是关菩萨用的关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
智深焦躁道:“善了个哉!我哪里不及关菩萨!他也只是个人!”
那待诏道:“依小的说,便添到五十几斤的,也十分重了。”
“谁要听你说,就比做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
“大师,太重了,既不好看,又不中使。小人没有放着铁不卖的道理,依着小人,好生打六十二斤给大师。小的以前也打过重兵器,但这么重的,练功用都不合适,更莫说上战场了。使不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用吩咐。小人自用十分好铁给大师打造。”
智深想了一遭,道:“少一斤铁,你少赚一斤铁钱。你自己放着生意不做,倒算好心,洒家信你。这两件兵器要几两银子?”
“小的是本地祖传的生意,童叟无欺,历来不要虚价,实要五两银子。大师若是觉得合适便打,不然便另请高明。”
“好,洒家便给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洒家还有钱赏你。”
那待诏接了银子,道:“大师的赏钱先留着,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智深道:“我这还有些碎银子,与你买碗酒陪洒家吃。”
待诏道:“师父自吃。小的还要干活,不能相陪。前面拐弯便有酒家”。
鲁智深本是想找个人一同吃酒,好叫那个人拦着自己不要多吃。但这个待诏如此说,不好勉强,只得一个人去寻酒家。
且说鲁智深离了铁匠铺,行不到七八十步,只见一个酒旗挑出在房檐上。那酒旗迎风招展,有些褪色了。
智深掀起帘子,进到到酒店里面坐下,敲着桌子,叫道:“上酒来。”
卖酒的主人家看着智深头上的发茬,身上的僧衣,说道:“大师休要怪罪。小的住的房屋是寺里的,前日首座刚有法旨:只要小的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追回小的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师父休怪。”
“胡乱卖些与酒家吃,洒家不说是你家卖的不就得了。”
“小人一家饭碗全系在这个小酒店上,此事胡乱不得,大师到别处去吃,休怪,休怪。”
智深只得起身,便道:“洒家去别处吃了,再来和你说话!”待出了店门,行了几十步,又看见一家酒馆挑出个笊篱在门前。
智深一直走进去,坐下,叫道:“主人家,快拿酒来卖给洒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