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成为他

燕六郎此言一出。

场上先是静了一下,众人或讪笑,或担忧,但是人群依旧有些沉默,响应并站出者寥寥。

燕六郎深呼吸一口气。

知道是他威信不够,就算他打头阵站出来,也没多少人放心跟随他,一起赴火线。

燕六郎环顾一圈人挤得黑压压的大堂。

胸中愤怒忽消,只觉厌倦疲惫。

以前明府在时,即使任务再累,他也不觉得什么。

燕六郎默默过头,看向身后方那一张空荡荡的公案桌。

缺了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

大堂内,有小吏出声打破僵局:

“小燕捕爷,就算您现在想去上游支援折翼渠,但彭郎渡这边也没官船啊。”

“明府借的那一批官船在哪?”燕六郎头不回道。

“禀捕爷,也被刁县丞带去了折翼渠的庆典,这批官船本就要归还江州,眼下调去,用作第一批驶过新渠的船只,顺路返回江州……

“暂时没有官船,要不咱们先安排人手,疏散县城百姓,先撤去大孤山再说?”

燕六郎陷入沉默,脸色迟豫。

他身后方,大堂内聚集的众人又开始吵闹起来,声浪压制不住,越来越大。

四面八方,或愤慨,或焦急,或沮丧的各种情绪与反馈,燕六郎只觉扑面袭来。

甚至刚刚燕六郎重返大堂时,扫视过一圈,发现此前被他训斥“蛊惑人心”的几个小吏已消失人影,可能已跑。

燕六郎咬牙,准备回头,尝试压下众人。

可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人群的嘈杂声浪,忽然小了一大截。

人群中的闹声迅速冷寂下来。

燕六郎皱眉疑惑,身子才回转到一半,就听见安静大厅内,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都让开。”

属于年轻县令的声音回荡大厅。

原本混乱不堪、意见相左的官吏人群陷入了一片寂静,纷纷后退一步,让开一条道路。

“明府!”

燕六郎愣愣回正身子,欧阳良翰穿官服的身影,从人群分开的中间道上走进大堂。

欧阳良翰目不斜视,路过发呆的蓝衣捕头,步至公案桌前,抖袖坐下。

年轻县令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堂内的众人。

特别是此前带头喧闹的那几人。

他不说话,于是县衙大堂,气氛宁静。

一时间,众人脸上表情精彩复杂,或惊喜,或松气,或惭愧,或垂目。

燕六郎微微啊嘴,上下端详突如其来的年轻县令

欧阳良翰没去看他。

“砰咚”一声。

有公案桌一分为二,翻页般倒地。

欧阳良翰收起月光长剑,长身而立。

他幼冠扶剑,目视前方,开口说话。

于是乎。

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到那一句无比熟悉、又令人凛然的铿锵话语。

“主张弃逃者,可斩!”

……

后厅。

柳阿山低头,掏袖。

默默戴上面具,走进了大堂。

他也不知道从何处鼓起的勇气,成为他,走出去。

柳阿山只是隐约看见前方有一道夜色中渐行渐远、挥手笑别的背影。

“老爷,俺办事,你放心。”

……

今日上午的阳光,依旧明媚。

落在龙城县内各座建筑的古旧屋檐上。

但与每日照常升起、亘古永恒的太阳不同,只有置身满是泥泞的人间,才知道生存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某位年轻县令配剑身影的突然降临,令龙城县衙内的混乱思想整合归一。

众人迅速聚集在前者的身边,行动起来。

此刻,几乎没有人去问欧阳良翰为何从南陇老家突然返回。

因为,他是欧阳县令,没有为什么,也无需问理由。

这些时日这位年轻县令所作的一件件不可能之事,令县衙上下所有人信服,无人敢轻易质疑。

县衙大堂。

柳阿山佩戴蜃兽假面,暂时替代明府,只半时辰不到,他迅速整合众人,各自分派出了任务,并发布了县令手书。

燕六郎率先带领捕班的人,循着上次的避难营方案,将龙城县城及周边的百姓们召集,带去大孤山避难。

而柳阿山,亲自带领剩下的人,前去蝴蝶溪上游救闸。

不过眼下折翼渠那边还没回应,官船还没驶回彭郎渡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