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抿紧了唇远远地看着花叔。
云都点点滴滴的陪伴历历在目。
花叔、花清清举家陪她入云都,闯龙潭,过虎穴。
羁绊早已深种,怎么不算是家人?
花清清只认她这个姐姐。
“若因为清清堕魔而生,就将一切罪责怪于她,将她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样的我,既不配成为父亲,又怎么配成为一家之主呢?”
他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己,字字句句却都在羞辱周怜和楚云城。
“周怜,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妻子的?”
花满山踏步于天,阵阵为阶,衍生出潋滟的光华,一圈圈荡漾散开,温和而有威力,如他做父亲般,深邃蕴含钢铁之坚定,如无穷之利刃!
“她才不是本座的妻子,她又怎配为本座的妻子?”
周怜低吼出声。
他的四肢、五官、血肉、筋脉全都献祭给了这片雷霆海。
徒留元神,悬在自己的骷髅机械头部内。
就是为了记住小琼的身影。
陈苍穹的颅腔神经抽搐般的扯动了一下,有刹那间的疼痛。
她看着浑身缠满符文锁链的褚君醉,内心沉闷的好似压了一座山。
就像是用深如大海般的感情想要倾注却始终找不到宣泄口的刺挠难受。
她的脑海,不断闪烁身穿白裙手里喜欢拿着一束花的女孩儿。
在傍晚的微风,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萦绕着母亲才有的光辉,眉眼写尽温婉,比月华春晖还要柔和的感情,快要从映着黄昏的目光里溢出来。
这一幕,如同一幅镜面锻造的画。
随之轰然。
这画,这镜,被一拳破碎。
裂开的地方,盘桓着汩汩地鲜血。
刺目的红,延伸到了陈苍穹的心脏。
以至于十指连心,隐隐作痛。
她不由地往前走出了一步,靠近了一下褚君醉。
就连陈苍穹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转瞬间就已红了双目。
她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热闹和惶恐的灾厄,无人发现她的异常。
当她走到褚君醉和祝君好的跟前,满面都已是泪水。
她的手,不顾铁链符文的伤害,任由伤痕淋漓,抚摸着褚君醉的脸,擦拭掉了褚君醉眼角的泪痕。
正是这一触碰,让褚君醉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呆讷地看着陈苍穹。
他认识陈苍穹。
住在凡人王身体里的一个人。
通过“不正当”途径,来到海神大地的女子。
陈苍穹皱了皱眉,恍惚又疑惑,悲伤镌刻在脸。
她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是,凝视褚君醉太久,会让自己感到格外的难受。
犹如天崩地裂,浑身都不得自在的隔靴挠痒。
只有走到褚君醉的身边,才会缓和舒服许多。
可是看着褚君醉不人不鬼的样子,又是遏制不住的心疼。
陈苍穹觉得自己病了,是古书上都未曾写过的疑难杂症。
她这一生,只怀下过双生子,都是虚空异兽狼人的孩子。
其中一个孩子的狼骨,就在自己的右腿。
或许,她也渴望过一个属于自己和爱人的孩子吧。
那是年少时的陈娇盼望过的未来。
可这未来如山倾塌,只余下破败的废墟遍地是狼藉不敢再看从前真挚的自己。
“褚君醉。”
“你还要痛苦到什么时候?”
陈苍穹低吼:“这亲者痛仇者快的戏,还要唱到何时?不如崩了这戏台,一刀劈了这戏袍!你一生都在周怜的控制之中成长,这样的父亲有和没有区别不大又为何要深陷苦痛不得自拔而如周怜的愿?!母子连心,心魔同样相连!母亲是你的母亲,父亲不是你的父亲,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罢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要和不要重要吗?正如大楚的楚云城,那样的父亲对于武侯来说,武侯正眼看待过他吗?”
一番锋利言语激荡如骤雨,震醒了沉浸在心魔中的母子。
褚君醉眼底的痛色浓雾被冲淡了许多。
逐渐多了一丝清明。
大楚法器灵宝前的楚云城面色愈发的难看。
一个下界被人抛弃的女子,一个海神界所谓的阵法家主,怎敢染指羞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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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之间就已是天地之别,云泥之距!
褚君醉望着陈苍穹,泪珠还挂在自己的睫翼。
陈苍穹的手鲜血淋漓。
褚君醉闻着血腥的味道,脑海又震痛。
好似有刀割自己的头盖骨。
疼痛间,碎裂斑驳的画面,充入了自己的脑子。
然而这些碎片画面,都隔着一层薄薄的血雾。
如梦境般的不真实,也看不真切,只隐约知道是些什么。
偏要说具体的话却又无法张口。
那是一幕幕的缝合。
一面镜子破碎了无数个小画面。
洁白的裙子。
坟前的大火。
斑驳的血迹。
毫无生机的一尸两命。
最让褚君醉印象深刻的是。
有和马车一样的庞然之物疾驰而来时。
“砰”一声轰然倒地的女子,蜷缩着身体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腿处的鲜血染红了白如雪的裙。
她低声哀嚎,像四处竭力求救。
只想救她的孩子。
……
褚君醉头疼不已。
一个个画面。
如一根根箭矢,穿破自己的颅腔。
痛!
好痛。
阿娘。
阿娘……
他猛地怔住,瞪大了眼睛看向陈苍穹。
他说不上来。
他只有种冲动和感觉。
是母亲濒临死亡还要护着自己的时候,他还想成为她的孩子。
是坟前父亲大火焚烧己身的时候,他终有不舍。
是冥冥注定,是天公怜悯,想让他们一家三口,再度重逢。
又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让他们成了如今模样。
在黑暗中血腥。
他无法描绘得准确,却能知晓那种感受。
褚君醉呼吸急促地看了看陈苍穹,又看了看祝君好。
他的母亲,深爱着他。
“啊啊啊啊!”
褚君醉崩溃地大喊出声。
仰头间,怒发冲冠,心魔崩断。
符文铁链,碎成破片。
被父亲深种的枷锁,不再来伤害祝君好和陈苍穹。
周怜蓦地瑟缩身体,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褚君醉。
多年来都是猎物和棋子的褚君醉,竟然挣脱掉了他早已深埋在褚君醉灵魂的烙印。
这不可能!
周怜紧皱着眉头,满目的疑惑。
但事实摆在面前亲眼目睹,他不得不心慌的同时汲取掉那些碎裂的符文。
他开始着急了。
权清皇、古武七战将、褚君醉、陈苍穹,都摆脱棋子的命运。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接连成串的应声而倒。
“我已无后路,无计可施,唯有背水一战,放手一搏。”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的元神隐隐散发着红色的光团。
诡谲的一闪一闪。
他以元神之音,焦灼传到远方去。
“请君,如约助我。”
“成败与否,在此一刻。”
“一将功成万骨枯。”
“请助周怜一臂之力!”
他的声音,响在执法总处罗玲玲的冰棺前。
罗玲玲的心脏,是风铃花的种子。
这长满荆棘的种子,摆放在了绸缎裹面宝石镶嵌的四方锦盒当中。
罗玲玲,已是无心之人。
正如“养兵十年,用兵一时”,罗玲玲作为风铃花的容器。
她的心脏,才是使得风铃花绽放的关键。
这么多年来。
从罗玲玲亡故。
她的脏腑,早已插满了荆棘。
荆棘和风铃花互相缠绕在罗玲玲的躯壳之中。
在冰冷尸体的容器疯狂地生长。
罗玲玲这一步棋,却是出乎周怜意料。
周怜原想罗玲玲在海神大地,等到今朝再出现。
没想到,叶楚月送到了执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