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代偿这个词,他坐在诊疗室里才第一回听说,却早就在过往的岁月里,践行过无数次。
对凌野来说,声音是一种记忆。
爆炸之后的五年,他的身体先于意志,拼尽全力地去看去嗅去摸索,用记忆的素材缝缝补补,好凭空捏造出一条音轨,让他能尽可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虽然绝望过,也孤独过,却无碍对既知世界的探索。
因为县城就那么大。
最长的街一会儿就能走到头,从出生到快成年,见过的人就那么多。
火车都是绿皮,终点除了更远的京市,凌彻都带他去过——
漠河、绥化、满洲里、海拉尔、哈尔滨,在深夜到达,凌晨启程,怎么走都离不开广袤的冰原。
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
红绿灯闪多少下换颜色,锅里的水放多久咕嘟冒泡,一袋子玉米倒多久见底。
旧自行车蹬起来什么声,大货车开过去什么声,小汽车开过去什么声,冰层上的防滑链哗啦响,踩进雪窝子里闷闷的嘎吱响。
而更大的世界是未知。
那里的人是天外来客,是奇光异色的幻梦,凌野再怎么竭力去够,也只摸得到国王的金锄头。
他的少年时代太早被生活的重担填满,几乎从未有过什么娱乐,对电视上那些明星演员也叫不上名字。
但他见过温晚凝的脸。
县里唯一一家电影院,就开在凌野的中学旁边,天黑了门前广告灯箱一开,映亮一张张光鲜夺目的面孔。
东北的地界太辽阔,所谓的美更像是对人间热乎气的追逐,锣鼓大秧歌,一串一串满地红的鞭炮,新娘子回门连手套都是红的,花花绿绿的热闹。
而温晚凝早年间的那些角色,却是另一种纯粹南方式的美。
那种妩媚并不绵软,生动而极富生命力,无论在海报的什么位置站着,都像是一捧盛开的芍药花束——
无害,春水碧波似的,却有种难以言说的侵略性。
他骑车经过了上百次,一张电影票也没买过,就在知晓她的名字前,记住了温晚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