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此时关心的重点不是书院的模样,如果能考进书院,日后有的是时间欣赏书院的景色。此时掩雨廊间的待考生只怕已经超过了五百名,而书院只会录取两百名,五中取二这可不是什么太高的比率,考生们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掩雨廊下的待考学生们,个个敛神静气,没有左右交谈闲聊,也没有谁拿出怀中的真卷试题做最后的冲刺,这些人人是大唐乃至整个天下最优秀的青年。考生之中虽然有年过三十,出身边塞满脸苦寒风霜色的军中校尉,也有被教习从某偏鄙乡间村塾带回长安,满脸稚气懵懂不安看着身周,不满十四岁的天才小孩儿,但总归都能算做是青年,没有谁愿意在这时候展现出自己的信心不足。
石坪四周忽然响起一阵中正庄严的宫乐之声,羽林军到了,仪仗到了,各部官员到了,然后花钱买票的看客们到了,宫廷侍卫到了,亲王殿下到了,皇后娘娘到了,皇帝陛下到了,于是掩雨廊里的待考学子们活动一下久坐微酸的腰身,拱手长揖,山呼两声万岁。
和世间其余国度那些敌人不怀好意的想像不同,和某些阴谋论偏执狂想像的不同,大唐帝国内部并没有皇权与书院对立的情况。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当今的大唐天子少年时,曾经隐姓埋名在书院学习过两年,而他登基之后,无论大小节庆也都会来书院稍憩,入冬之时,甚至可能整月的时间都呆在书院之中。
如果说大唐皇权真的在隐隐忌惮甚至制衡书院的势力,那么书院开学之时,朝廷绝对不会摆出如此大的阵仗,那位天子更不会把书院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家。
山后鸣钟被清脆击响,是为书院入学试的第一次召集,掩雨廊里的数百名待考学子在书院教习的指挥下鱼贯而出,走过书院正楼栏下平道,向院内走去。
大唐皇帝看着那些俊朗潇洒的学子,在自己注视下鱼贯而入,不由微捋细须,露出满意喜悦的笑容,皇帝陛下看着身畔妻儿,两侧大臣,无数帝国日后栋梁,不由大生满足之感,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身旁好像少了一人,眉头微蹙,对身后一名大臣问道。
“夫子……还是不肯来?”
那位大臣惶恐至极,一揖及地,十分紧张的说道,
“院长说书院入学试乃是为陛下、为帝国挑选人材,他就不需出面了,他要准备行李,过两天便要离开。”
皇帝陛下才想起此事,脸上满是遗憾神情,就像是做了件得意事,却没有得到父亲表扬的孩童,轻拍石栏,叹息道。
“险些忘了,夫子今年出游的时间比往年要早些。”
皇帝陛下回头看了一眼书院后方那座在云雾间似隐似现的大山,沉默片刻了拜了拜,十分恭敬和诚恳,没有一丝勉强和虚伪。
一位男人站在数百名考生之前侃侃而谈,男人穿着一件袖口下摆领口皆红、大面却黑缀金的深衣长袍,容颜俊朗,双眉如剑,薄唇直鼻,笑容可亲,笑时眼角偶有几丝皱纹,往成熟里看可以说他已经四十岁,往年轻里看也可以说他将满三十,总之这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他是李沛言,大唐帝国权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唯一的亲弟弟,素有贤名的亲王殿下,李沛言温和微笑,劝勉唐国的考生,宛如一道春风拂过,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诸位青年均是天下俊杰,今日必要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应对这场入院试,但切不可过于紧张,入了书院更要好好学习,待学成之时,我大唐帝国自有无数位置静候,候着诸君为帝国增光添彩。”
亲王李沛言随后又将目光望向左手方,看着那些衣着异于唐人的考生,张开双臂朗声一笑,如满地阳光温暖,温煦和善。
“诸君虽非唐人,但我大唐书院向来有教无类,请勿担心录取公平之事,而且若诸君在书院学业有成,我大唐依然静候君之效力。”
此时有位燕国考生鼓足勇气与大唐亲王进行了几句对话,不知道那位亲王殿下说了几句什么笑话,惹得场间本来极为紧张的考生们笑出声来,李沛言借着机会又笑着说些闲趣事,意图想让众生能够放松些,众考生倒也识趣,不复先前静立严肃模样,该搓手的搓手,该揉腰的揉腰,该闲聊的闲聊,该赞美的赞美。
“大唐果然有位贤王啊。”
“亲王殿下之贤,果如传言中那般,似春风清阳令人心喜。”
贤王究竟是否贤明,谁也不知,毕竟人类都是虚伪的生物,喜欢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起来,躲在黑暗之中,只有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钟声第二次敲响,便是最后一次召集,书院教习面无表情讲述了一遍考场纪律,考生们却紧张地没有记住,因为入院试的考场纪律竟是如此宽松,不戒闲聊不戒提问,只是不准互相告诉答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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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钟声,踩过青石板上零落的碎桃花瓣,长衫飘飘的学子们拾阶而上,进入各间教室,准备迎接考试,书院考试和大唐科举内容相似,总计分为六科:礼科、乐科、射科、御科、书科、数科,分别计算成绩,然后以总分招生。入院试上午进行的乃是文试,便是礼书数这三科,而最先开始的则是唐人最不擅长或者说最不乐理会的数科。
考中一片安静,墙壁上的窗框框着室外白墙粉梅,就像是一幅幅宁静美丽的粉彩画,营造出非常合适动心动念的环境,然而在拿到数科墨卷之后,先前还正襟危坐于桌前的学生们骤然一乱,发出低声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