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未曾离的这一段路,最是令人痛苦。
顾正臣默默地看着码头的亲人,瞳孔里的人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到消失才回过神,看向刘基:“诚意伯累了吧,船舱里已准备好了。”
刘基摇了摇头:“还请顾县男让我留在外面,看着日月星辰归家。”
顾正臣知道刘基大限已近,对张赫安排道:“让人在甲板上铺两床厚褥,让我与诚意伯露宿于外。”
张赫点头,安排人准备。
军士也细心,直铺了三床褥子。
刘琏、刘璟搀扶着刘基半躺了下来,垫着高高的枕头,刘基呼吸着江风。
顾正臣安抚过张希婉,让小荷送张希婉去船舱休息,这才走向刘基,脱掉鞋子,盘坐在另一个被褥之上,命人取来棋盘,对刘基道:“诚意伯,可有心思手谈一局?”
刘琏有些担忧:“顾县男,父亲他已是疲累……”
刘基抬手打断了刘琏:“难得顾县男有心思,你们就莫要操心了,都让开来,不要挡了我的风。顾县男,刘某可是无事一身轻,可不会照拂你的情面,输得太惨了可不准恼怒。”
顾正臣哈哈一笑:“输给诚意伯这种经纬天地之才,是顾某荣幸,又怎会恼怒。来,猜先吧。”
刘基见顾正臣抓了一把棋子,呵呵笑道:“今日恰逢双数,你我又是同行,自然只能是双数。”
顾正臣摊开,六枚棋子,果是双数,不由敬佩:“有何诀窍?”
刘基猛地皱了皱眉头,脸色紧绷起来,闷了会,从舒展开眉头:“诀窍就在于天地至理之中,所谓阴阳相生,自有定数……”
顾正臣知道刘基身体不适,但他躺着和坐着是一样的,这种痛苦不是休息就能避免的,见他痛苦之余还有心思吹嘘,不乐意了:“能不能说点人能听懂的话?”
“蒙。”
刘基说出了关键。
顾正臣郁闷:“你如此信誓旦旦,若是猜错了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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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淡然一笑:“错了,那便是天时不在我。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顾县男,人需要一往无前、坚定如山的信念!”
顾正臣目光炯炯:“好一个坚定如山的信念,可这只是决定谁先手,若你错了,岂不是心态已失,信念已去?”
刘基拿起白棋,平静地落下:“猜错了,只是天时不在我,但我还有地利、人和。谁说没有天时,就不能依凭地利与人和取胜?纵是天时地利尽失,只要还有人和,就能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
顾正臣肃然起敬,拱了拱手:“诚意伯以为,人和可胜一切?”
刘基见顾正臣落子,便跟了一棋:“夫天在上,夫地在下,唯人和居中。居中则为统帅,说到底,天时地利不过是人和的棋子,用得好,那就是妙棋,逼人入绝境,用不好,那就是昏招,害人害己,大势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