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看江风外表柔弱,其实内心是有大主意的,当下也不多说。倒是伸出手拉过江风,道:“随本宫来。”
太平公主手指冰凉,江风顺从地跟着她绕过寝殿,芳草在前面推开一扇楠木雕花门,赫然一个画室!
江风被满屋子的人物像惊住了!所有画上俱是衣袂飘飘的男子,但全部没有画眼睛。
江风疑惑地看着太平公主,但见她神色悲戚,满目怆然。
太平公主伸手拿过离得最近的那幅,用手轻轻触摸,似是陷入了十分痛苦的深渊中。
江风也大概猜出了画像中的人是谁。她走上前,安慰道:“公主…”
太平公主伸手打断她,道:“已经25年了,本宫已记不起表哥本来的样子。我去看他那日,他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眼睛出奇的大,仿佛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他看着我说‘令月,我好饿’。我把带来的吃食给他,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和吞咽了,生生饿死在我怀里。”
此时的太平公主,绝不是那个跺跺脚,大唐都要抖一抖的政治领袖,而是一个无助的、悲伤的中年女人。
“这么多年了,我只要想起他,就是将死时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样子。他定是怪我,所以才要一直以那个样子见我。”太平公主一手抚着画像,一面喃喃自语。
悲伤的尽头不是哭泣而是麻木。那个惨烈的场景折磨了她整个后半生,她已习惯了这样的深渊。
史书上说,薛绍和他哥哥薛顗参与谋反,被武则天下入大狱活活饿死,那时太平公主刚生完孩子还未满月。
江风心中悲怆,这一屋子没有眼睛的薛绍,大概是太平公主心理创伤的应激反应。一朝爱人惨死,幼子嗷嗷待哺,母亲磨刀霍霍,不崩溃才怪。
太平公主仍然身处在巨大的沉默和回忆中。
江风不自觉地捡起桌边的画笔,拿过一幅肖像便画了起来。
她见过薛崇简,也见过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两个儿子武崇敏、武崇行,发现薛崇简全不像她。
而这几日在太平公主府厮混,也见识到了她的男宠崔湜。她惊讶的发现,薛崇简与崔湜的眼睛其实有点相像,都是深邃的花眼。
再细细想来,她作为吉安郡主的“替身”,外人津津乐道的也不过是眉眼相似而已。太平公主养了吉安,现在对自己也颇为眷顾,或许冥冥之中,她自己也在找薛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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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认真地想着这几个人眼睛的相似之处,再把它们提取出来,线条、勾勒,一笔一笔认真地补上去。
他一定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公子,热情、儒雅、含情脉脉。
他们一定有一段幸福旖旎的时光,那双眼睛一定曾饱含深情地望着他的妻子。
可他一定也是忧郁的,因为他知道他终将与她的母亲对立。
江风将自己的感情也融进了笔尖,浑不知不日已西斜。
她终于落笔,却见太平公主已看着这幅画出神,眼里似乎有少女的神采。
她喃喃道:“薛郎,你终于肯见我了……”
江风缓步退出房去,轻轻带上房门,里面已传来低声呜咽。
门外,芳草和晴川两位姑姑都红了眼眶,她们也是那个事件的亲历者,自然知道太平公主一直深陷往事不能自拔。她每年夏天,必要放下一切,来终南山庄小住几日,也是因为悼念亡夫,悼念那段美好的少年岁月。
芳草自带了江风去安置,边走边同江风道:“每年驸马忌日,公主都要来香积寺拜佛,顺便还要在这个别苑住上几天。娘娘心里苦,哭出来或许好些。”
江风道:“芳草姑姑,娘娘这一日颇费心神,晚上煮一份甘麦大枣汤吧,最能养心安神 ,和中缓急的。”
芳草应下。
终南山的夏夜是清凉的,待着很舒服。江风躲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翻看架上的古书,可她似乎被太平公主的情绪感染,心情烦躁,翻了几页就撂下了。
这时芳草进来见她坐卧不宁,便笑道:“果然被娘娘说中了。”
江风连忙起身道:“姑姑怎么亲自来了。您请过来坐。”
芳草见她从不倨傲又体贴入微,心里也